13.  一點泥土

在路上瑪麗跑得太快了，當她回到房間時已經氣喘吁吁了，瑪莎已在等她。「你遲到了，」她問瑪麗，「你去哪兒了？」

「我見到迪肯了！」瑪麗興奮地說。   

瑪莎很想知道迪肯帶來的花園工具和種子的情況，「你問過別人把種子種在哪裡了嗎？」

瑪麗不敢透露任何關於秘密花園的事。「我還沒問人，」她猶豫地回答。

「好吧，我不會問主園丁羅奇先生，他有點傲慢。我會問本‧韋瑟斯塔夫，他看上去要實際和友好。克雷文先生要他做他喜歡的事，因為克雷文夫人在世時他就在這裡幹活。他常常逗她笑，她很喜歡他。也許他會在某個地方為你找到一個角落。」 

瑪麗很快吃完了午餐，她渴望回到秘密花園與迪肯一起幹活。她離開桌子正要跑出，這時瑪莎攔住了她。

「我有事要告訴你，克雷文先生今天早上回來了，他想見你。」

瑪麗臉色一下變得蒼白，「哦，為什麼？我剛來的時候，他不想見我。」

「梅德洛克太太說這是因為媽媽在去思韋特村的路上遇見了他，」瑪莎說，「之前她從未和他說過話，但克雷文太太來過我們小房兩三次。我不知道媽媽對他說了什麼，但是他想在明天再次離開之前見見你。

「哦！」瑪麗叫道，「我很高興他再次離開了。」

「他要去幾個不同的地方旅遊，可能要到秋天或冬天才會回來。」

如果克雷文先生直到秋天或冬天才回來，那麼就有時間看到秘密花園的復活景象。「即使他發現了並把它從我這裡拿走，」瑪麗心想，「我至少還能擁有那麼長的時間。」

突然，門開了，梅德洛克太太走進了房間。「去梳理頭髮，穿上你最好的衣服，」她對瑪麗說，「克雷文先生派我帶你去他的書房。」

瑪麗的心開始怦怦跳動，她感覺自己又變成一個僵硬、呆板的孩子了。瑪莎幫她穿衣服時，她什麼也沒說。她默默地跟著梅德洛克太太穿過走廊，她還能說什麼呢？她必須去見克雷文先生。

梅德洛克太太帶她到房子裡的一個新地方。一位男子坐在火爐旁的扶手椅上，與其說他是駝背，不如說他是個肩膀高而彎曲的人。他先讓梅德洛克太太離開，然後才和瑪麗說話。

「你還好嗎？」他問到，「他們照顧你好嗎？」

「挺好，」她回答。

他那雙黑眼睛似乎根本沒看她，他的黑髮裡夾雜著白絲，如果他看起來不是那麼悲傷的話，他本身會很英俊。

「我忘了你了，」克雷文先生說，「我本來想給你安排一名保姆或家庭教師。」

「請……」猶如喉嚨有腫塊，瑪麗幾乎說不出話來，「不用了……我已長大了，不需要保姆……而且我也不需要家庭教師。」

「這是那位索爾比女人說的，」他自言自語道，「那是瑪莎的媽媽嗎吧，她有 12 個孩子，非常懂得撫養孩子的事。你想讓我做什麼？」

「我想去戶外玩，這樣使我感到飢餓，也就使我變得更強壯了。」瑪麗試著讓自己聽起來勇敢一點，「我到處跑、跳。」

「別那麼害怕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。你想要玩具、書還是洋娃娃嗎？」

「我可以要一點兒泥土嗎？」 

克雷文先生對這個奇怪的要求感到很驚訝，「泥土？」

「種下種子，觀看植物生長。我對印度的花園不太了解，我有時會把花插在地上，但這裡的情況不一樣。」

克雷文先生站起來，開始在房間裡慢慢走來走去。當他停下來看著她時，他的眼神看起來充滿了慈愛。

「你想要多少泥土都行，但你讓我想起了另一個熱愛土地和萬物生長的人。當你看到你想要的一點泥土時」——說到這兒他幾乎笑了——「拿去吧，孩子，讓它富有生機。現在你必須離開了。」 

他叫來梅德洛克太太，讓她帶著瑪麗穿過走廊，把她送回了房間。

「我可以擁有自己的花園了！」瑪麗一邊跑到外面，一邊自言自語。當她推開秘密花園的門時，迪肯已經不見了。但她發現了一張紙條：畫著一隻鳥在鳥巢上，上面寫著「我會回來」。

14. 誰在哭？

瑪麗知道迪肯想用這張畫的鳥巢圖來表達，他會為她保守秘密的。她是一隻鳥，花園是她的鳥巢。瑪麗希望迪肯第二天會來。那天晚上，她懷著對早晨的期待入睡了。但在夜裡雨水打著窗、風呼嘯的聲音驚醒了她，瑪麗坐在床上感到無奈和氣憤。

「之所以下雨，是因為雨知道我不想要它。」她撲倒在枕頭上，儘管她想重新入睡，但風還是讓她無法入睡。她已經躺了將近一個小時了，突然一個聲音讓她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
「那不是風聲，那是我以前聽到的哭聲。」她的房門開了一條縫，聲音從走廊那邊傳來。她必須要弄清楚是誰在哭！她的床邊有一支蠟燭，於是她拿著蠟燭走出房間。她沿著走廊慢慢地走，隨著哭聲往前走。

最後她來到了那扇有掛毯的門前，那是她迷路那天發現的。她推開門，站在走廊上，哭聲已在咫尺。瑪麗看見光從門下透出來，哭的人就在那房間裡。瑪麗深吸一口氣，推開了門，這是一個大房間，壁爐裡燃著微弱的火光，床邊亮著一盞燈。一個男孩躺在床上，他臉色蒼白，有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，他的頭髮披散在額頭上，使他瘦削的臉顯得更小了。

瑪麗緩慢的往床邊走過去。

「你是鬼嗎？」男孩驚訝地叫道。

「不是。你呢？」瑪麗問。

「我也不是，我是柯林‧克雷文。」男孩回答，「你是誰？」

「我是瑪麗‧倫諾克斯。克雷文先生是我姑父。」

「他是我的父親，」男孩說。

「你的父親！」瑪麗喘著氣說，「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克雷文先生有一個兒子！有沒有人告訴你我住在這裡？」

男孩搖了搖頭，「他們不敢告訴我這些，他們知道我害怕你看到我，並談論我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瑪麗的感覺越來越困惑。

「因為我總是在生病，就躺在床上。如果我活下去的話，我可能會是一個駝背，我想我活不下去了。我父親不讓任何人，甚至連僕人也不許談論我。」

「噢，是棟房子真奇怪啊！」瑪麗說，「房間都鎖起來，花園也鎖起來，你也被鎖起來了嗎？」

「沒有。我呆在房間裡是因為我不想移動，那會讓我太累了。」

「你父親來看你嗎？」

「有時會在我睡著的時候來，」男孩說，「他不想見我。」

瑪麗簡直不敢相信這一事實，「為什麼？」

「在我出生時母親就去世了，父親看到我就感到很悲傷，他以為我不知道，但我聽到人們在談論這件事。他好像在恨我。」

「因為她去世了，他就討厭那座花園了，」瑪麗平靜地說。

「什麼花園？」

「哦，只是…只是你母親喜歡的那座花園，」瑪麗小心翼翼地說，她試著轉移話題，「你一直在這裡嗎？」

科林告訴她，他曾經被帶到海邊，但他不喜歡人們盯著他看。一位來自倫敦的醫生建議他出去呼吸新鮮空氣，但他也不喜歡。他只是要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，但他仍然不快樂。

「每個人都必須聽我的，不然我就會生氣，這樣會讓我難受。沒人相信我能活到長大。」

他這樣說，就好像他已經習慣於這個樣了，不再困擾他了。他更感興趣的是問瑪麗很多關於她自己的情況。她談到她在印度的生活和前往英國的漫長旅程時，他似乎變得睏倦起來，但隨後他又問她多大了。

「我十歲了，你也是，」瑪麗一不小心說出了口。

「你怎麼知道的？」科林驚訝地追問。

「因為你出生的時候，花園的門就被鎖上了，鑰匙也被埋起來了，已經鎖了十年的時間了。」

科林半坐起身。「哪座花園的門被鎖上了？是誰鎖的？鑰匙埋在哪裡？」他驚呀地問道。

瑪麗的心突然怦怦跳起來。

15. 保守秘密

瑪麗知道她必須回答科林問的秘密花園的事，但她不想回答。「你父親討厭那座花園，他把門鎖上了，」她憂慮地說，「沒有人知道他把鑰匙埋在哪裡了。」 

「那是什麼樣的花園？」科林急切地問。

「十年來不允許人進去。」瑪麗小心翼翼地說。

但此時再小心也已經太晚了，科林就像瑪麗一樣，多年來什麼都沒想過。因此，隱藏的花園讓他很感興趣，就像她一樣，他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。花園在哪裡？她找過門嗎？她問過園丁嗎？

「我想已經告誡所有僕人不要回答有關事，」瑪麗說。

「我會讓他們回答。」

「你會嗎？」瑪麗開始感到害怕。如果科林要強迫僕人回答，誰能知道會發生什麼！

 「我告訴過你，每個人都必須取悅我。如果我能活下去，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會屬於我的，他們都知道這一點。」

過去人們說瑪麗被寵壞了，她還沒有在自己身上看見這種現象。但現在她清楚地在科林身上看到這一點，他以為整個世界都是他的，他是多麼得意，而談論死亡卻是多麼冷漠。

「你真的認為你會死嗎？」瑪麗對此很好奇，但她想分散他對花園的關注。

「人們早就這麼說了。我的醫生是我父親的表弟，他很窮。如果我死了，我父親死後，米瑟斯韋特莊園就歸他所有了，我覺得他不想讓我活下去。」

「你想活下去嗎？」

「不知道。」科林聽起來又疲憊又氣憤，「但我不想死。當我生病時，我躺在這裡，想著死亡，我就哭起來了。」

「我已經聽到你哭了三次了。」

「我們還是談點別的吧，談談那個花園吧，你不是想去看看嗎？」

「是的，」瑪麗說。

「我要把鑰匙挖出來，我要讓僕人開門，我會讓他們用輪椅送我去。我也會讓你一起去。」

瑪麗緊緊握住雙手，一切都會毀掉了── 一切！迪肯再也不會來了，她再也不會感到像鳥兒在巢裡那樣安全了。

「噢，不要這樣！」她喊叫著。 

科林盯著她，「為什麼？」

「如果你讓他們帶你去那裡，那就再也不是秘密了。你知道，除了我們，沒人知道。如果我們能找到隱藏的門，我們就可以一起溜過去。」瑪麗的話脫口而出。

「我們可以每天在那裡玩耍，假設我們是鳥，而那裡就是我們的鳥巢。我們可以在春天觀看花草的生長，看看有多少玫瑰樹還活著。你不認為，如果這是一個秘密，那該是好多呀？」

他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，「我以前從來沒有秘密。」

「或許我能找到門，然後再找一個男孩用輪椅把你推出去。」

「我不介意在秘密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。」科林突然顯得很高興，「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。你看到壁爐上方掛著的簾子了嗎？把它拉開。」

瑪麗站起來，拉開簾子，下面是一幅美女的畫像。

「那是我母親，有時我恨她去世了。如果她還活著，也許我就不會生病，父親也不會討厭我了，再拉上簾子吧。」

瑪麗注意到柯林的一雙大而黑的眼睛和他母親的一模一樣。她拉上窗簾，坐在床邊，「為什麼要拉上簾子？」

「我不喜歡看見她老是看著我，尤其我生病的時候她笑得太多了。再說，她是我的母親，我不想讓別人看見她。」

他們沉默了片刻。 

「如果梅德洛克太太發現我在這裡時會怎麼辦？」瑪麗問道。

「她會聽我的。我會告訴她，我希望你每天都來，我很高興你來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

 「不過現在我想，我會為你保密。當我想讓你來的時候我會告訴瑪莎，你認識瑪莎嗎？」

瑪麗點點頭。現在她明白了當問起哭聲時，瑪莎就會顯出憂慮的表情。

「當我的護士晚上休息時，瑪莎會照顧我，她現在在隔壁房間睡覺。」科林打了個哈欠。   

「你累了，我想我最好走了。」

「哦，請在我沒入睡之前別走。」

不知為何，瑪麗對這個陌生的男孩感到難過，於是她輕輕地唱歌直到他睡著，然後她拿起蠟燭，悄悄離開了。

16.  年輕的拉賈

第二天，大雨仍然傾盆而下，荒原被霧氣籠罩。這樣的天氣仍不適合出門，瑪麗必須等到下午才能與忙於幹活的瑪莎說話。終於瑪莎來到了瑪麗的房間，兩個女孩坐在火爐邊，瑪莎拿出了她的針織活。

「我已發現那個哭聲了，」瑪麗宣稱。

瑪莎把針織活放在膝蓋上，「你沒有！」

「昨晚我聽到了，當我起床去看聲音從哪裡傳來時，我遇見了科林。」

「哦，不！每個人都會認為是我告訴你他在哪裡。」瑪莎哭喪地說，「我會失去這裡的工作，媽媽會怎麼辦？我家裡需要我的工資！」

「你不會丟掉工作的。我們聊了又聊，他給我看了他媽媽的畫像，我唱歌哄他入睡，我認為他喜歡我。」

瑪莎簡直不敢相信這一事實。科林是個脾氣暴躁、被寵壞的男孩，不喜歡任何人，「你肯定對他施了魔法！」

瑪麗搖了搖頭，「我聽說過印度有魔法，但我一點不會。他似乎相信自己快要死了，你認為他真的會死嗎？」

「媽媽說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新鮮空氣，」瑪莎開始說，再次拿起她的針織活，「但那個男孩整天就躺在床上，看書，吃藥。」

瑪麗盯著火。「我想知道，」她慢慢地說，「去花園裡看看植物的生長對他是否有好處。我知道這對我來說是有好處的。」

瑪莎還沒來得及回答，鈴聲就響了，她站了起來說，「那可能是他的護士想讓我陪他坐在一起。」

幾分鐘後，瑪莎回來了，「好了，你迷住了他。他正坐在沙發上看圖畫書。他告訴護士六點前不要來，他希望你來看他。」

瑪麗跟著瑪莎來到柯林的房間。她很驚訝，房間在日光下看起來如此美好，科林看起來也沒有那麼蒼白了。

「過來，」瑪莎離開後他說，「今天我一直在想你。」

「我也一直在想你。」瑪麗告訴他瑪莎多麼害怕失去這份工作。

「叫她過來。」

瑪麗走進隔壁房間，帶來了非常害怕的瑪莎。

「這棟房子裡的每一個人不都是按照我的意願在做事嗎？」科林嚴肅地問她。

「是的，少爺，」瑪莎回答。

「那麼，如果我命令你把瑪麗帶到我這裡，就沒有人敢把你趕走。」

「是的，少爺。我只是想履行我的職責，少爺。」

「我也希望你盡到你的職責。我會照顧你的，現在走吧。」

瑪莎行了屈膝禮就走出了房間。

「你幹嘛這樣看著我？」科林問瑪麗。

「有一次我見到一個男孩，他叫拉賈，是印度王子。他和他的人民講話就像你和瑪莎講話一樣。如果他們不立即服從他，就會被殺死。你和迪肯太不一樣了。

「迪肯？他是誰？」

瑪麗向他講述了瑪莎兄弟的情況以及他如何用音樂吸引鳥兒和動物，「他了解荒原上植物的生長和動物的一切。」

「噢，他怎麼會喜歡那片陰沉的荒原呢？」

瑪麗反駁道，「這是最美的地方，起初我不喜歡，但現在我喜歡了。如果你能出去的話，你也會喜歡的。」

「我怎麼能去荒原呢？我去了就要死。」

「我不喜歡談論死亡。我們先談談迪肯，然後再看看你的圖畫書。」

「有一件事我們還沒談過——我們是表兄姊妹！」

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，兩個孩子就像普通的十歲孩子一樣有說有笑。突然，門開了，克雷文醫生和梅德洛克太太走了進來。

克雷文醫生看起來很驚訝。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他問道。

「哦，我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！」梅德洛克太太心慌意亂。

科林解釋了瑪麗前一天晚上是如何找到他的，「現在我們在這裡一起喝茶。」

克雷文醫生聽到這個消息看起來並不高興，但他不敢反對他的年輕病人，「恐怕你今天太激動了。」

「我今天感覺好多了，」柯林堅定地說，「瑪麗讓我變得更好了。」

梅德洛克太太和克雷文醫生憂心忡忡地互相看了一眼，但他們卻無能為力。

克雷文醫生對科林發出了許多警告：「別說太多，別忘了你在生病，別忘了你很容易疲倦。」

柯林目不轉睛地看著克雷文醫生，「我想忘記那些事情，瑪麗在讓我忘記，這就是我想要她在這裡的原因。」

克雷文醫生離開房間時看起來很不高興。       

待續